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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与祁恬藏匿在石柱之后,听得银瓶言语,不禁面面相觑,皆是不解,忖道:“他若是尚在寻药求方,此刻被金尾雉妖困顿地宫,正该烦恼焦躁才是,如何说话却是这般漠然清淡?莫非是呆将的时日长了,心灰意冷,便同外面的‘娘娘’一般,断缺了逃跑的念头么?”见不嫌多与嫌不多抱拳还礼,讪讪离去不提。
杨起正犹自思忖间,却被身畔的祁恬轻轻推搡,听她低声道:“那银瓶先前为秦家大小姐偷袭,受陷于缚仙金绳而不得挣脱,却不知究竟被怎样封禁了一身高强的法力?你我倘若此刻出现,若是对他救援不得,单单只将敛财管家从铁笼释放出来,只怕此人气愤恼怒之下,又要招惹一番无穷的埋怨,甚或重树那宿敌旧恶也不定。”
杨起闻得其中言语忧虑,正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心思,不禁喟然一叹,方要答话应承,却听得里面银瓶哈哈大笑,颇为肆意张扬,朗声道:“我先前还在愁苦不已,眼见得妖链森森、坚韧不断,壁栅累累、网罗紧密,正不知要寻将一个什么样的法子,也好冲出这甚牢极固的铁骨樊笼?此番机缘巧合,苍天将你送来与我作伴,可谓那重见天日之时、扬眉吐气之际必定是招手将至,堪堪不远矣。如此甚妙!如此甚好!”
黄松大是愕然,旋即依旧一幅愁眉苦脸的不尽模样,喃喃道:“你说这话却叫我无比羞惭了,我不过是寻常的佃户凡人罢了,非仙非神,无法无道,哪里经受得起你的极重指望?我若是有着一身强悍护卫的本领,三拳两脚便能将妖怪打跑,又如何会在郊野小憩之间,竟被人莫名奇妙地套在袋中,拖拽到这地宫之内?”杨起与祁恬不禁面面相觑,忖道:“原来他是睡梦之中被人掳掠,如此说来,这委屈受得也的确冤枉。”
银瓶不慌不忙,笑道:“黄水岛上初识,便已然见识得你的畏惧谨慎,其时背上尚有一柄桃木道剑,虽然不能大用,却以为能够壮势助威,精心凝神。此刻旧人依然,木剑不再,可见你早已消遁了降妖除怪的剑仙宏愿,至此一心就是那市井民生,安养生息而已。既然我熟谙于此,若是再盼望你能斩断妖链、振臂震笼,岂非与那强求西头日出、明月晌午一般么?”
黄松甚是不解,口中支吾不定,竟不能应答,胸中却颇为不服,暗道:“我知道你本是化外魔山的丞相,胸怀锦绣、心机盈然,那腹中盛装的墨水文字自然比我这粗俗之人要富裕得许多。
只是目下彼此都是那金尾雉妖的阶下囚徒、抗逆‘娘娘’,再说这些文采风流、打哑猜谜又能有得什么作用?何不索性将话语痛痛快快地吐将出来,说得明明白白、通析透彻,岂非都要轻松许多?”念头如是,毕竟不敢出言顶撞,陪笑道:“莫非你还有什么逃脱的计谋不成?”
却看银瓶诡异一笑,将盘腿轻轻放下,轻轻揉搓摇晃,待经络通畅顺和,大声道:“不知小兄弟尚要躲藏到何时,莫非是隐匿于阴暗之中,看得我二人的狼狈光景,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竟然窃窃暗笑、隐约取闹不成?”
黄松冷不防听他大喝,唬将得一跳,奇道:“你要唤谁出来?”话音方落,便看石柱后面转出二人,待看得真切,愕然惊讶,继而呵呵笑道:“幸甚,幸甚!果然有救了。”
他手舞足蹈之间,无意看见银瓶斜眉吊目,满脸尽是揶揄之色,不觉羞臊得满脸通红,耳根赤烫无比,暗道:“是了,你早已知晓我四人从来就是公不离婆、称不离砣,我既然被人捉来,杨起与祁恬必定会努力搜救,不离不弃的,所以失了焦躁苦恼,反倒安然惬意,一味静心等候便是了。”
灵光一闪,又是一个心念,忖道:“你是奸诈之人,我却憨厚老实,自然思谋不及你的一半远虑。你是魔山贵人,我是凡间布衣,才情素养岂可相提并论?何况你在大风大浪之中厮打翻滚,我不过是一介安分守己的乡野小人,稳重果断不及十之其一,那也正常。如此种种,历历数来,皆是寻常淡然之极,我又何必耿耿于怀、自惭形秽?”
祁恬故作不悦之色,佯嗔道:“好你个只知道敛财聚宝的黄大管家,委实是好大的架子、甚高的目光,莫非那一双小眼之中,惟有璀璨黄白财物、堂皇金银珠宝、炫耀翡翠珊瑚不成?他银瓶尚且有得八分自信,能够料知我二人必定会追侠求义,势必排除万难前来营救,你却手足无措,竟然觑视玉月弓与干莫小匕如同无物一般?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待他应答,一拍巴掌,若有所悟,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整日里嘟哝着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昏话,难不成陷身于地宫之中,还在寻思着给那不嫌多兄弟金钱贿赂,逃脱升天么?既然如此,我与杨起岂非正是不识时务,自讨没趣,厚着脸皮要被你戏谑一番?也罢,还是就此打道回府的好,只在才情谷中等候才对。”
黄松看她引着杨起,做势欲走,心中大是惶恐,跌足道:“我也不是不记得你们,只是以为这地宫非同其他,即在禁院之中,又为许多的柴禾遮掩,最是虎王庙中的隐蔽之所、藏匿之处,人迹渺茫、无影无踪,你们若是与山神、土地没有交情,如何能够探看得此地的奥秘?不想果真是造化使然,还是能够在此相聚。”
杨起看他窘迫焦急,不觉笑道:“你也该知道她的脾性,最是淘气调皮之人,方才的恫吓,不过是故意玩笑罢了,倘若当真,岂非正是上当冤枉?”
黄松蓦然惊觉,讶然道:“不错,我一时张惶,却中了她的心机埋伏。”不觉瞪视祁恬,看她嘻皮笑脸,全然一幅不以为意的神情,却也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杨起看黄松叹息,心中似乎犹难释怀,暗道:“玩笑若是太过无度,只怕就要生伤。”灵机一动,笑道:“她也是好奇活泼的性子,听说这地宫既然是那金尾雉妖的旖旎床帐、风流台炕,虽然厌恶唾骂,不屑一提,但好歹也要下来见识品鉴一通。她的主意既定,你也只好随将,是拉将不得,扯拽不住,倘若强加阻碍,只怕就要反目。”
祁恬啊呀一声,惊愕得瞠目结舌,连连呸道:“你胡说什么呀?若非看这黄大管家被妖怪掳走,怕他被其肆意强行欺负,我才不会到这等龌龊邋遢的肮脏之地。”一脚往杨起踢去,被他跳跃闪过,抱拳告饶。
黄松不觉畅怀,忖道:“果然还是好伙伴,看着我有危险,如何能够袖手旁观、蓦然瞥视?却是我打不开自己的甚小心眼儿,偏偏胡思乱想,迷惑心志了。”开心之下,肠腹顿时轻松,只听得扑哧一声,实实在在放出一个响屁,只唬得杨起、祁恬如雀惊飞,忙不迭后退几步,掩鼻蹙眉、扭头侧身。
银瓶则被大链束缚,躲避不得,慌忙甩袖荡袍,急急屏呼静吸,好半日方才长叹一气,苦笑道:“了不得,了不得,这等风起云涌的气势,岂能不教天地变色、山河动容?”
黄松叹道:“先前假放,如今却是真施。”欲哭无泪,再看杨起、祁恬神情有异,不觉一惊,忖道:“他们若是一直尾随其后,莫非也曾在六角塔层之上,看见得那金尾雉妖逼我顺从屈服的一幕?”
偷眼瞥看,愈发觉得他二人嘴角含笑,欲掩难盖,暗自叫苦不迭,心道:“我依从不嫌多与嫌不多的偷偷嘱咐,肆意放屁胡闹,熏臭搏恶,好容易惹得那无耻的妖怪厌恶,暂且躲避得一劫。这虽是大智广谋之为,也是迫于情形的无奈之举,但却颇为难堪尴尬,如今被他们知晓,日后再传于青衣耳中,那可如何是好?也罢,大丈夫吃喝拉撒,本就是天地一切生灵使然,何必再为这些碎屑小事烦恼踌躇?”
杨起从怀中掏出干莫小匕,仔细探看得铁笼门把的动静,却是一把从未见过的枣金合锁,匕刃之上流光溢彩,不由讶然道:“这门锁妖气盎然,非同寻常。”撬动得几下,刃尖如被一股无形阻力相隔,难以定位。
银瓶道:“此锁唤作秦犬锁,外铸精钢硬铁为壳,内有戎山秦犬的十八颗犬齿交错构合,莫说不能被你那匕首可以撬动,便是自身的钥匙也是极其讲究,若是钥柄之上尚有划痕,就是合齿对位,它也一样不能打开。”
祁恬大是诧异,道:“那戎山秦犬究竟是何来历?”银瓶道:“昔日北海之内,有一座大山,名曰幽都之山,山中出产粘稠黑水,遇火即能燃烧。山上生有三种异兽,分别叫做玄鸟、玄蛇、玄狐蓬尾。
幽都之山后面,还有一座大玄之山,上面有玄丘之民,皆是隐士高人,识懂天文地理、饱览阴阳乾坤。幽都之山与大玄之山相隔一处平原,其上土地肥沃,有大小城池十二座,另外建立起了一个大幽郡国,里面郡民数十万,尽皆红腿善走、奔跑如飞,因此被世人称作赤胫之民。大幽郡国盛产各种鞋袜,天下闻名,据传穿上以后能够疾行千里而不困倦,便是三界众生、化外群魔亦是称羡不已。”
杨起三人暗暗咂舌,齐声道:“若是有着这等好鞋,我们也想求购一双。”
银瓶摇头叹道:“二山一国界疆分明,各自的居民彼此不愿往来,倒也相安无事。后来大幽郡国出了一个王爷,野心勃勃,有心吞并二山,便悄悄厉兵秣马、打造兵器,待时机成熟,救寻着一个‘莫须有’的借口引燃兵火,肆意挥戈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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