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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回府。

文武百官不停地举杯祝贺着宴会主座上的人，什么“父子团圆可喜可贺”、“如今王爷如虎添翼”、“小世子俊逸不凡，将来绝对会造福于我朝和百姓”、“王爷的一双子女都是会有大作为的金枝玉叶啊”等等的赞语，在宴席上飘来飘去，不绝于耳！

我单独一桌坐于主座右下首的第一个位子，而今夜的主角之一昀漾，则被安排到了我对面的单独一桌。外人看来，我和昀漾作为郡王爷的一双儿女，就犹如他的左膀右臂一样。独子归来，郡王爷定是欣喜万分，对待这个世子也是恩宠有加。只有我和昀漾明白，父亲根本不像他此刻笑得那样真心！倘若医峡谷的神医没有突然辞世，倘若那神医临终前没有捎信父亲，倘若昀漾坚持不离开医峡谷，可能、大概、也许，父亲会更开怀吧。

思绪飘回前天晚上，也就是昀漾回府的那一夜。听松阁的书房内，我和昀漾并排站在案前，案后坐着垂首的父亲，他左臂搁放于椅背上，显得很随性，而右手的两指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显得他似乎很困扰。进书房已有半个时辰，可父亲一句话也还没说！父亲对昀漾，没有久别重逢的兴奋和欣喜，没有亲人归来的欣慰和满足，有的只是看不透的沉默！

终于，在父亲又沉默了半柱香之后，我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爹，这是您的儿子、我的弟弟、郡王府的世子，您没有为他取名，所以女儿为他取了——昀漾，他叫舒昀漾！”

父亲终于有了反应，他轻叩桌面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接我的话，“沁儿看着好就好。”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为父亲的漠然，为自己的天真，为身边的昀漾此时仍旧不变的一脸微笑……心中止不住地酸疼起来，只为昀漾，只为他那样清澈干净的笑容！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出乎平常的举动，但确实是在下一瞬间，我拉起昀漾的手便往书房外走。站在门槛外面，我背对着屋内的父亲，轻声却坚定道，“阳光昀昀、笑容荡漾，昀漾在郡王府会过得很好！”因为有我在他身边，我会尽全力让他过得好！

……

抬眼看向对面的座上，隔着舞池中舞动的曼妙可人，我看见有官员陆续地向昀漾敬酒、与他说话，每一回他都泰然以对、微笑不减。旁人看见的是他拿捏有度、不失礼仪的世子之风，只有我看见，在他低首举杯的那一霎那，他的俊眉会不自觉地微蹙，随即恢复正常。

我有些担忧和不安，心中不确定他的回府到底是好是坏！他拥有和煦温暖的笑容，有着清澈干净的气质，而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充满着争斗、奸险、叛离、冷漠、欺骗等等等等，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泥潭，污黑一片。他与这个圈子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许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对座的昀漾抬头透过敬酒的几位官员看过来，向我展颜。他身边的几个官员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然后笑着向我行礼致敬。

我淡淡应承，别开眼去环顾四周，发现席中竟然有一个座位是空缺的。看那桌上的酒杯餐盘，显然从未动过，竟然真是有人缺席！天子赐宴，有官员胆敢缺席，我不禁对此人好奇起来。目光一转，发现那张空位是列于对面那一排的第三个位子，就在当朝丞相的旁边，那可是至少二品以上的高官座位啊！

挑了餐盘中的一颗圣女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以此来掩饰自己刚刚也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打量和心思，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舞池中一批舞女退离，与一个从外进来的身袭华衣紫袍的俊美男子擦肩而过。进来的男子走得沉稳，众人在他走入的那一刻皆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言笑，一致地转头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动。那男子在两排第二个座位的中间空地上站定，对着主座上的父亲行礼，朗声道，“下官楚祕拜见郡王爷，恭贺郡王一家团圆！下官因公务来迟，还望郡王恕罪，望世子海涵！”

“哈哈……”父亲的笑声在此刻显得清晰响亮，他没有一点责怪或者不快的样子，“楚侍郎言重了，既是公务在身，当然是公务比宴会重要！楚侍郎并没有做错，何罪之有？想必你父亲楚丞相也赞同本王的说法，是吧，楚丞相？”

众人随着父亲的问话看向了当朝丞相楚贺昭，只见他坐着朗声一笑，“舒郡王如此骄纵犬子，可是会不服众的哟！”

“哪里哪里！众官员可是都看到了大公子为国事忙碌，那是我朝之福啊！各位说，是不是啊？”

父亲的一句话，全场原本缄默的众官员皆是出声附和起来，“是是！郡王爷言之有理！楚侍郎年轻有为，英雄出少年啊！”

……

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知情的人或许都会认定父亲和丞相的关系甚好。可是只要稍稍耳闻朝中之事的人们，都会知晓“一朝两派”的形势，即一个朝廷、两个派系。一系是以丞相楚贺昭为首的“昭党”，另一系是以父亲舒郡王为首的“郡派”，两系之争不仅局限于朝堂之上，私下里更是风起云涌！原本两系的实力好比一座天秤，无论他们怎样争斗都可以不破坏天秤的平衡，可是自前年丞相的儿子楚祕夺得了武状元、又被舒祈洛钦点为兵部侍郎后，天秤两端失衡了！

我无心于眼前的情况，只是又挑了一颗果子放入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来，然后被我咽下沉淀，连同自己刚刚波澜的情绪一起，沉淀！

“郡主玉安。”一记不陌生的男音带着笑意唤我，声音不大，却是让已经热闹的宴会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收回要再次取果子的手，刚刚沉淀的波澜心绪再起涟漪，心下叹息：该要面对的，终是逃不过。我缓缓抬眼看向离我几步之遥的男子，那是兵部侍郎楚祕，是父亲的死对头楚丞相的儿子。平静地向他颔首，平静地开口，“侍郎大人，有礼了。”

楚祕深邃的眸中漾开笑意，他看着我笑，还是那种令我觉得是天生的俊邪笑容，“传言说郡王府的云沁郡主才貌双绝，今夜楚祕有幸得以相见，才深知传言非虚！郡主足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静，寂静！宴会上此时鸦雀无声，众人表情各异，思绪万千！他们一致的反应就是等待着我的回答，来回打量着楚祕和我，并在心底揣摩着眼前的情况，然后偷眼小嘘主座上那位和楚贺昭。

我不避讳楚祕饱含深意的注视，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承蒙侍郎大人夸奖，但云沁却担待不起侍郎大人口中的‘倾城又倾国’。当今皇上治理天下有方，是天下人公认的明君。敢问侍郎大人，一个小小的云沁要如何令皇上倾城倾国？”

我的话音一落，不意外听到了有人的吸气声。而楚祕却是看着我轻笑，眼底的笑意更深。

“哈哈……”此时，一个开怀的笑声从外面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个丰神伟毅、不怒自威的华服男子，手摇着折扇健步踱进了殿内。“云沁说得好！”

一时之间，原本鸦雀无声的宴会上想起了桌椅和器皿的轻碰声，然后是几乎不差的“噗通”跪地声，“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沁，朕特许过你不用对朕下跪，也不许叫朕皇上，怎么总是记不住？”我刚挪到桌旁，正欲下跪的身子就被来人一把扶住，耳边响起他的温文而语，虽带责备，却更显宠溺。

我抬眼笑看着他——当今天子舒祈洛，我的堂兄。“是云沁一时忘记了，下次定不再犯了，洛哥哥。”

“真记住就好了！”他面对我时是一脸亲近的笑，可一转身，他的笑意瞬间隐去，有的只是坚毅和威严。“众卿家平身！今日算是家宴，朕只是来看看王叔的小世子、朕的堂弟，众位随意！”

“臣遵旨！”

我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心下嘀咕：这样的场景有你这大人物在，让他们如何随意？

许是我将内心的想法表露得太明显，舒祈洛突然扬起一抹坏笑，嘴唇凑近我耳边，以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云沁是想赶我走？真伤我的心，亏我还撇下一堆公务找借口出来看你！”他居然没说“朕”，而是“我”。说完，他便移开了嘴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濡湿的唇居然擦过了我的脸颊。虽然很轻很快，可是颊边微微濡湿的感觉证明了刚才的碰触绝非我的错觉！

我心下惊疑，可面上仍表现平静，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再回想他那一句犹如戏言的话语，我突然十分懊悔刚刚掉以轻心将心中想法露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