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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弥天大罪。那么,此前发生了什么?是谁干下了这件事?又是怎么干的?
为了备足炸毁苏联的爆炸物,别洛韦日的阴谋家们跟恐怖分子一样,早就开始做工作了。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无疑是叶利钦。他对戈尔巴乔夫恨之入骨,这种恨很快又演变为对整个苏联中央的仇恨。因为,要想解除他心头之恨,只有扳倒戈尔巴乔夫和整个苏联政权。为此,也就一定要搞垮国家本身。从叶利钦个人的政治品质和人品来讲,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手软的。以叶利钦为首的由俄罗斯联邦人民代表大会成立的宪法委员会,在1990年的9—10月间提交了一份俄罗斯联邦新宪法草案,其中竟然没有提到一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这件事能发生在苏联被消灭之前的一年多,当然绝非偶然。
提起这件事,我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同叶利钦、哈斯布拉托夫以及我原来的副手西拉耶夫正式会见的情景。后来,生活把这次会见的参加者,其中包括戈尔巴乔夫,不仅分散到不同的方向,而且送进了彼此敌对的阵营。1990年11月11日,戈尔巴乔夫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下午约好要同俄罗斯的领导人见面,先是跟叶利钦单独谈话,然后再有其他人参加。当时从戈尔巴乔夫电话中感觉这种会见的组织方式,是一种为两个独立国家领导人接触作准备的外交程序。我不反对这样的会见,因为我觉得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想方设法同这些活动家找到共同语言。我还存有一线希望:他们总不至于为了个人政治目的而毁掉国家统一的经济,置必然会出现的最严重后果于不顾吧……
会见预定在克里姆林宫政府大厦三楼国家总统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还有政治局会议室和机关工作人员的几个房间,是专门为勃列日涅夫装修的。
5点钟时我上到三楼。哈斯布拉托夫、西拉耶夫和布尔布利斯已经在总统接待室里等着了。我跟布尔布利斯其实并不熟悉。我只知道他也是从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来的,是叶利钦特别信任的人物。我曾在人民代表大会和苏联最高苏维埃全会上见过这个人。这一回是我头一次直接同他发生冲突,在我的眼中,他在国家生活中所起的作用简直是致命的。总会有一天,会出来一个好刨根问底的历史学家,他一定会给这个人画一幅肖像。现在,在我的面前站着的,不,准确地说是不停地旋转着的这个人,两只眼睛也在骨碌骨碌地翻动着。我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会在接待室里,在接受邀请参加会见的人员中并没有他。
总统的同时也是苏共中央总书记的办公室,经过一夏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个时代的公务办公室里的传统家具被撤下去了,换了很时髦的新家具。墙上挂着一个很醒目的苏联国徽,办公桌后面的角落里插着国旗。在一张单独摆放在一旁的更适合于喝茶用的桌子旁,一边坐着叶利钦、哈斯布拉托夫、西拉耶夫,另一边坐着戈尔巴乔夫和我。卢基扬诺夫由于有急事,没有出席。
戈尔巴乔夫向进来的人通报了他同叶利钦一同讨论如何保持国家完整、推进中央改革、自治共和国分裂行动带给俄罗斯的危险、加盟共和国如何参与中央政府工作等问题以及俄罗斯联邦经济问题的情况。这一系列问题我是按习惯在记事本中记录下来的。
这次会议的气氛我也忘不了。与会者在解决国家任务方面的思想步调并不一致,他们是一些无论观点还是目标都无法取得一致的人。叶利钦说话的调门提得很高,满是一副胜利者同战败者谈话的派头。这位俄罗斯领导人的手势、表情和行为毋庸置疑地表明,他并没有想要利用这次会见,来寻求这个最大的加盟共和国同中央之间的共同语言的意思,而只是想把自己的条件强加给中央。哈斯布拉托夫的立场比较中立,看来作为一个经济学家,他很明白自己的领袖提出的要求有多么荒谬。西拉耶夫则以谄媚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新老板,只要老板说什么,就同意什么。
酒气熏天之夜和雾影迷蒙之晨(2)
讨论从联邦和加盟共和国的税收制度和税率开始。俄罗斯领导人开始坚持所谓的单渠道制,即全部税入都由各加盟共和国征收,然后再把一小部分上缴中央,以满足全苏财政需要。至于究竟是些什么需要,实际上谁也说不清楚。我在这里先提前说一句,后来,过了不长时间,俄罗斯下面的那些共和国也学着把这个对任何联邦都起破坏作用的原则拿过来当武器。叶利钦那伙人对此表示反对的时候,那可真是义愤填膺哪!可是在当时,他们追求的主要目标则是毁掉苏联。至于今后俄罗斯联邦该怎么办,他们还真的不太介意。
我提出理由说,在现存的联盟和各加盟共和国之间的权力分配制度下,这样的财政关系根本不现实,而且还会引发国家管理中的混乱,所以不应被采纳。
后来就更有意思了。提出要把所有外经活动收入全部留在各加盟共和国,而且还要由中央划拨50吨黄金交给俄罗斯支配,授予俄罗斯颁发出口原材料及其他产品许可证的权力,等等。对于像是否应该由中央统一为各加盟共和国采购食品、粮食、某些原料,特别是轻工业原料,由谁来偿付到期的外债等问题,则拿不出任何令人信服的回答。要求这些问题应该在签署新的联盟协议并重新界定中央与各加盟共和国功能时加以审议的建议也没有得到重视。
我提出建议,要停止各银行之间的斗争,停止破坏国家的统一金融系统。但回答完全停留在口号水平:说什么俄罗斯已经宣布是主权国家了,各加盟共和国的法律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现在提出的要求同它的新地位完全一致,等等。
又讨论了几个比较次要的问题,最后正如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所做的那样,成立了一个由苏联和俄罗斯部长会议联合组成的委员会,由该委员会负责分割财产,组织税务和银行系统,从事外经活动。
这次会见给我留下了十分沉重的印象。在决定来年即1991年国家生活的许多主要问题上,依然存在着原则分歧。显然,我们的谈判对手目的是要在经济上引爆苏联,引发人民对中央政权的更大不满,并通过这个浪潮来加强自己的政治地位。俄罗斯同中央政权的对抗越来越尖锐。国家灾难性地飞速成为一个虚幻的、不稳定的存在。戈尔巴乔夫及其一伙也希望能稍稍稳定一下局面,但俄罗斯及其他加盟共和国的领导公然怠工,施加直接影响瓦解了这些努力。几乎整个1991年都在这种状况下度过。
最后,戈尔巴乔夫又提出要同叶利钦、克拉夫丘克、纳扎尔巴耶夫、舒什凯维奇在1991年12月9日会见,签订新的联盟条约,并决定同希望加入联盟的其他各加盟共和国签约的日期和顺序。
根据我的看法,这个关于成立主权国家联盟的条约草案,用列宁评价另一个条约——布勒斯特条约——的话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卑鄙下流”之作。而签约的“威胁”则是最后为彻底解决苏联垮台问题抠动了扳机。起初看来一切还相当像模像样。舒什凯维奇在白俄罗斯政府首脑凯比奇的建议下,邀请俄罗斯总统正式访问该共和国(同时还非正式地到别洛韦日森林去打猎),目的是要说服叶利钦供给明斯克更多能源——天然气和石油,因为冬天快到了。
根据戈尔巴乔夫回忆,他在叶利钦临行之前,同后者有过一次谈话:
……我问叶利钦,到白俄罗斯打算谈什么?他回答说:“我跟白俄罗斯有些共同的问题。我想解决一下。顺便再跟乌克兰人谈谈。克拉夫丘克不愿意到这边来,我却同意到那边去。”
我提醒他:“我们不是星期一要见面吗?把克拉夫丘克请过来就是了。”他回答说:“想跟白俄罗斯人谈谈,听听克拉夫丘克说什么。”于是我说:“那好,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咱们先说好,到白俄罗斯您谈的东西可不能超越联盟条约的范围。”叶利钦回答说:“克拉夫丘克可不一定会同意这个条约,他现在可是独立的。”“那您可以建议他成为一个非正式成员,”我这样说。“那他也不一定同意。”“那就让我们星期一在莫斯科决定一切好了,”我最后说。
酒气熏天之夜和雾影迷蒙之晨(3)
当时的谈话就是充满了这种信任的气氛,就连叶利钦也没有拒绝。
应该指出,当时起决定作用的人物是克拉夫丘克。我们伟大国家的命运正是系于此人之身。几个月后,在回答记者采访时他也证实了这一点:“如果我说,乌克兰将签署联盟条约,那叶利钦也会签。”不过在维斯库利,民族主义的气焰和虚荣的狂妄自大,以及以“独立”乌克兰首位总统载入史册的愿望还是占了上风。乌克兰总统和俄罗斯总统在破坏的意图方面一拍即合,对苏联的命运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别洛韦日森林的会见在严守秘密中进行,那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直到后来才公诸于世。
飞机载着一群苏联的破坏分子于12月7日17时40分向明斯克飞去。到达维斯库利时已经是晚上了。克拉夫丘克已先期抵达,不等叶利钦到,就带着随从打猎去了。叶利钦到达后,举行了一次小宴。三位领导被别洛韦日的酒精搞得眼酣耳热之余,联袂出猎。然后,阴谋家们向下属交代了任务:要在一夜之间“搞出”一个决定苏联命运的政治文件来。
作为苏联政府首脑的我,可以说亲眼目睹了这些年代有意识消灭我国经济的事实。这帮家伙的首要目的,就在于迫使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以求达到唆使人民起来对中央造反的目的。一切都遵循一个原则——搞得越糟越好。因为只有这样,这些家伙才能为自己铺设一条道路,通往梦寐以求的政权。从这三个国贼的声明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似乎各共和国的最高管理机构和领导人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并没有参加任何破坏活动。而他们所宣称的共和国法律凌驾于全苏法律之上的说法,禁止把货物运出各加盟共和国的禁令,以及对物价进行的分别调整等等,完全被人们“遗忘”了。其实,正是各加盟共和国领导人的这样一些分裂主义的决定,才把统一的经济空间分割得七零八落。不管怎么说,过去的加盟共和国,对比方说讲俄语的人口的权利,就根本未予顾及。国家的外债问题也被忽略了,当时的外债大约有700亿美元。叶利钦把这么个沉重的包袱加到了元气大伤的俄罗斯一个国家肩上,尽管借来的债款在使用时,所有的加盟共和国都沾了光。再说,关于克里米亚问题,若是对之视而不见,那要么是醉生梦死,要么就是脑子里缺了根弦。
听听克拉夫丘克在苏联垮台8年之后,为了在别洛韦日“替乌克兰捍卫了克里米亚”而获得奖励时都说了些什么吧。他说,坚持把克里米亚留在乌克兰手中“并不难,因为叶利钦非常恨戈尔巴乔夫,为了把戈尔巴乔夫整垮,何止克里米亚,他简直可以把整个俄罗斯都拱手交出来”。现在清楚了,当乌克兰代表团起程去别洛韦日的时候,就已经胸有成竹,俄国人是不打算把塞瓦斯托波尔留在自己的版图内了。他们甚至都打算同意让克里米亚划归俄国了。不过,当叶利钦竟连提都没有提起“塞瓦斯托波尔”和“克里米亚”这两个字眼时,你说他们该有多惊讶!至于这个问题对俄罗斯和克里米亚的大多数居民会有多尖锐,现在和将来都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
总之,在一个历经无数世纪而构成的国家,及其由各种政治经济关系和传统形成的特点趋于毁灭时,出现的问题真是无可胜数。
这样,国家的覆灭终成事实。
别洛韦日事件4天之后,1991年12月12日,苏联宪法监督委员会从文件合法性的角度,对三国元首解散苏联的声明作出了反应。指出,根据1922年的联盟条约,白俄罗斯、俄罗斯联邦、乌克兰都只是苏联创立国中的一分子,与其他成员国相比,并不具有任何特别的权力。从那时起,在苏联宪法中,一直是各加盟共和国权力一律平等的原则在起作用。因此,白俄罗斯、俄罗斯联邦、乌克兰三国没有权力决定涉及所有加盟苏联的共和国的权力和利益的问题,更何况其他各加盟共和国乃是绝对多数。委员会作出结论:这样的文件没有法律约束力。此外,委员会强调,别洛韦日协议所通过的条款可能导致法律遭到破坏,社会无法管理,产生无政府主义。根据委员会的意见,通过这种文件只能看成是对国内局势的政治评估,自然没有法律效力。
酒气熏天之夜和雾影迷蒙之晨(4)
不过,无论是这些理由,还是总统戈尔巴乔夫就此发出的多次声明,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破坏统一国家的进程仍在继续发展,不久就“胜利”完成。
别洛韦日协议的签署还不足以合法地把消灭苏联及其所有相应政治法理后果的事实确定下来。首先,要求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三个国家权力中的最高立法机构批准成立独联体的协议。未经批准这些文件就不具有政治效力。在忙乱之中协议的炮制者和签字人甚至没有觉察有必要提交批准,也没有搞明白这批准程序究竟应该以什么形式进行。一切都要取决于别洛韦日协议的审议应该在什么层次上进行:是作为苏联三个缔约主体加盟共和国之间的条约来审议呢,还是作为已宣布“独立”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为一方同联盟主体为另一方,其中当时还包括俄罗斯,签订的条约,或者是作为三个主权国家之间签订的国际条约来审议呢?
乌克兰领导人首先发难,要求批准别洛韦日协议。1991年12月10日,该共和国最高苏维埃把批准协议一事提上了议事日程。从一大早开始,这个问题便一个一个小时地向后推迟,因为各委员会的常任代表都就文本提出了大量意见。这些问题必须要同白俄罗斯和俄罗斯的领导人商议才行。直到议会的晚间会议上,克拉夫丘克才得以把问题都协调清楚。
他的发言讲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责难中央使国家解体,以达到把权力重新集中到自己手中的目的。“有人想要教训我们,”克拉夫丘克说,“以为对我们民族的关怀胜过我们自己。”
乌克兰最高苏维埃未经讨论就在228票反对的情况下批准了协议,但有所保留。保留的地方有12条,对文件的许多条款都提出了修正。例如,“开放边境”一条就遭到异议,并决定放到以后再说。别洛韦日协议(也叫明斯克协议)被看成是“对外政策的协调活动”,而在基辅公布的文本则被看成只是“对外政策领域的一次咨询活动”。在有关武装力量的表述中出现了重要补充。乌克兰议会加上的词句是:“独联体各成员国对驻扎在它们领土上的原苏联武装力量各部进行改造,在他们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共同合作,保证国际和平和安全……”这样一来,话题就转到了武装力量在各加盟共和国之间如何分割的问题上。克拉夫丘克利用这个机会,宣布自己是共和国武装力量的最高总司令,下辖三个军区和黑海舰队,留给中央的仅仅是一些直辖的战略武装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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