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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家当铺（第2页）

一个家族也好，一个人也好，只有有了后代，历代宗亲祖先才不至于无人祭祀，埋没荒塚，在岁月中湮灭了存在的痕迹。也只有有了后代，才有可能参悟透彻大道，脱离这随业流转，头出头没，经受无尽痛苦的六道轮回。

出于对丈未和历代祖宗的愧疚，王氏常常以泪洗面。

直到某日布施一来家中化缘的出家师父，出家师父在听取两口的苦难后，叮嘱李掌柜与王氏多多念诵《妙法莲华经》其中的《普门品》，并称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祈求观音世菩萨保佑生育子女，延续李氏香火。两人求子心切遂每日全心全意念诵。

每当两人念至：

“若欲求男，便生福德智慧之男。

欲欲求女，便生端正有像之女。

于苦恼死厄，能为做依怙。”

之时，两人常哀痛中发，痛哭不止，涕泗长流。

二十几年的未遂心愿，二十几年的悠悠时光，二十多年的不可回味的痛楚，在两人至诚恳请观世音菩萨之后，不知是什么因缘到了，王氏竟然不仅有喜，更是双喜。十月怀胎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伴随着传出几里的哇哇声，一男一女两个健康的小宝贝呱呱落地。李掌柜为他们取名，李迟，李晚，取他们来到爹娘的身边太晚之意。李掌柜和王氏多年的心疾，终于不药而愈。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闻声救苦，千处祈求千处应，于无声处，又为这世上的苦人儿暂时解除了痛苦。

大红灯笼高高挂，鞭炮锣鼔振天响，这场喜事持续了不知有多少天。宋远只记得他和小伙伴们吃了好几天的道喜酒席，拿了不少芝麻酥的喜糖，一天也不知跑进跑出往这场喜事的两个主角的小床上跑多少趟。他们也喜欢看他们那小小皱皱的脸，奶声奶气的哭声，和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小手，孩子很少有不喜欢孩子的。

×××

“李叔，吃过饭没？”

昏暗的当铺里，李掌柜正耷拉着头魂不守舍的怔怔的想着什么，两道眼泪像两道浅浅的小溪挂在脸上流淌。他闻言抬头，在模糊的泪光中，眨了好几次眼，虽然长高了，变强壮了，脸上也有了青青的胡茬，但李掌柜还是从往昔的记忆中一下子认出了面前的年轻人。

李掌柜忙用袖子擦干眼泪道：“宋公子！您怎么来了？”

宋远闻言鼻子一酸，岁月带走了这老人的精气神，也带走了他脸上的快乐。这世间的一切不都是如此？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扬扬眉，平静下心绪，微笑道：“您别折小侄的福了。叫我小远就行了。”说着往店铺内张望着，店内凄清阴冷，寒气逼人，他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李叔怎么没有生炉子？”

李掌柜面色一黯，嘴张了几次，欲言又止，没说出口，只长长叹息了一声。

宋远道：“李叔不必为难，但说无妨。小侄这趟就是听到些风声，专程来为李叔解决问题来了。”

李掌柜看着宋远平静的双眼，感觉自己也慢慢有了力量。

“我。。。急着用钱，想把这铺子卖掉，可是一时又找不到买家。眼看着事情就这样拖着解决不了，眼看着讨债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这心里一天比一天焦急，一会像掉进冰窟窿里，一会又像被炭烤着，一会又觉得被人搦住愀着喘不过气，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我是一刻不得安生啊。”

宋远走上两步，隔着柜台握住李掌柜那粗糙苍老的大手，手上传来一阵冰凉。这还是那个脸如银盆，笑眯眼开，喜欢给自己发糖果的人吗？是什么把一个精神且自信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衰弱的可怜虫？

“这铺子您开了有四十多年了吧？”

“四十五年零七个月啦。”

“我记得以前铺子的生意还不错。”

“大体上还过得去，靠着李家两代人七十年的好口碑，这家小小的当铺，养活了我们一家四口。”

“再怎么急用钱，也不用一时间就要把铺子卖了啊！几十年的心血，难道您有其他的打算？”

李掌柜闻言，又落下泪来：“你不知道啊！宋公子！不！小远，小远！我们老李家没有其他的手艺，全靠典当这行微薄的利润生活。这铺子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大铺，但系我李家两代传下，我父亲开了二十几年，传给我，我又守了四十多年，我本想着过几年将他再传给你迟弟。籍着你迟弟把它做成百年老店，也让他有个吃饭的家伙。但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我老李家以前做过什么孽，现在欠了人家一大笔钱，人家催着要，我只好卖铺子还钱。可这铺子如果卖不出个好价钱，即使卖了也还不上欠人家的债啊。”

宋远从怀里拿出一方擦汗的手帕，为老人拭去脸上的泪水。他的心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