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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子在牢中轮转,传来一片叫好声,杨凌听在耳中,淡淡一笑,举步出了牢房。
“国公爷”,华推官走快了牵动伤口,所以有些气喘:“你何必跟这些死囚气,他们大呼小叫的是摆明了在向您示威,还不如大刑伺候,没准会有几个熬不住刑的肯招供呢”。
杨凌笑笑道:“我知道他们是在向我示威,不过他们已经招了许多东西了,一坛子好酒就算我的回礼吧”。
华推官诧异地问道:“招了?招了什么?”
大牢外边是一个班房,平素是狱吏们办公和休息的地方,杨凌信步走进门去,说道:“来,咱们在这儿歇会吧,你走的久了,伤处承受不了”。
华推官感激地点点头,随着走了进去,狱官机灵地看座,招呼人去沏茶上来。
杨凌和华推官在两张椅上坐了,杨凌屈指轻弹桌面,眉宇间慢慢浮起一抹忧sè,轻轻地道:“华大人,我们估计有误呀,霸州响马贼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清剿的。”
华推官知道他必有下文,忙拱手道:“请国公爷明示”。
杨凌悠悠一叹道:“唉!我本想以张忠为饵,把响马盗的主要首领擒获,顺藤抄蔓的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惜我们以前的资料有限,对他们估计不足,计划难以奏效了。”
他掀起茶盖,吹了吹茶水却没有喝,而是两眼出神地盯着幽幽沉浮的淡绿茶叶,低声道:“以前霸州官府一直把响马盗误当作山贼一党,直至杨虎迁离霸州,才知道响马贼自成一系,对他们的实力了解实在有限。
我们手中的资料,一直以为他们只有数十人,由于响马盗以前劫掠大户,一旦事败立即远遁,很少和官兵正面作战,对他们的战力也严重低估,结果设伏并不理想,逃走了大半响马。从今天狱中情形看,他们的组织也决不象我们原来估计的那样简单。”
“华大人,我们原先估计,所谓响马盗是一些身手高明、家境贫困的马户,为了谋财串联结合,暗中为匪,明则为民,临时啸聚、组织松散的一些乱民。现在看来,决非如此。
华大人,你注意到了么,方才本官在狱中规劝张茂投降,那些响马盗们彼此之间互相称呼时,大多以兄弟相称,很少有人直呼姓名,而张茂和他们说话,对每一个人都是直呼姓名,这意味着什么”。
华推官恍然,他断案一辈子,还真没怎么注意强盗之间在狱里打招呼的学问,这时杨凌一提醒,他才恍然道:“这些响马直接受张茂控制,彼此之间并不熟悉?或者他们每次行动,有意把不同地方的手下召集在一起,而且一向不准他们互通名姓、籍贯?”
寻常百姓很少离开自已地方到处游逛,而且官府也是不准的,有的乡民一辈子不离村庄七里之外,只需简单控制一下,要让同时行动的属下互不相识十分容易。
杨凌颔首道:“正是,但是他们在每一个地方,决不可能只吸收一个两个响马,如果在同一个村子吸收了几个响马,而且不让他们彼此之间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么他们每次行动抽调的必然是不同隶属的一套人马。
我想这就是霸州官府多次让保甲里正们清点户口,查证离家访友、行商买卖的百姓人数和时间,却始终无法找出一些可疑的人来和马贼每次活动的时间、地点一一比对吻合的原因。同时也就证明今rì现身的百余名响马,还不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冰山,只露了一角而已”。
华推官倒吸一口冷气,惶然道:“霸州响马盗竟有这般强大?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察觉?”
杨凌冷静地道:“恐怕他们以前做的案,很多都被归划到杨虎等山贼身上去了,霸州剿灭山贼刚刚结束,风声才平静下来,他们在剿贼期间必然全部蛰伏了起来,随后本国公就来了霸州,他们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始活跃”。
华推官脸sè凝重,默默地点了点头。
杨凌又道:“所以,张茂才那么轻松,根本不担心本官施刑拷问,会有软骨头招供,破坏他们的整个组织。今rì一早,张茂中计被擒,响马盗立即下令撤退。显然,他们的组织中,有身份地位丝毫不逊于张茂的其他首领,从小伍、小爱和大棒槌的描述来看,他们也确实各自遇到了可以号令响马盗的几个首领。”
“我们假设一下”,杨凌移开茶杯,说道:“打个比方,如果,这支响马盗,有几个大首领,或者根本就是互不统属的几支响马队伍,由于首领之间结拜、相识,这才形成某种程度的联盟。
但是他们各有一套人马,就象东厂、西厂、内厂和锦衣卫,下边这些人,彼此之间是互相不通声息的,这四大首领之间,也互相不知道另一个首领手下都有什么人”。
华推官苦笑道:“国公爷,如果那样,也就是说,我们抓住了张茂,张茂也肯招供,只要其他三个首领隐藏起来,我们还是无法剿除他们,顶多破坏属于张茂的这一势力,同时逼迫身分暴露的其他几个首领远遁避祸。潜伏下来的响马盗还会选出新的首领,一俟时机适宜,便死灰复燃”
杨凌也苦笑起来,说道:“是的,这还得张茂肯招供,肯招出其他几个首领来。我也希望张茂就是响马盗的最高首领,对整个响马队伍和其他几个首领来说,他不是结拜大哥,而是拥有至高的权力的唯一首领,同时手中也掌握着整个响马队伍的名单。
可是这个希望不大,如果他是整个响马队伍的唯一首领,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影响到整个队伍的生存,那些响马恐怕宁可全部折损,也得拼命把他救出去,而不会见机不妙、断然撤退了”。
华推官拳掌一撞,恨声道:“不管如何,总算是捕到了一条大鱼。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张茂平素锦衣玉食,未必熬得住酷刑,对这样的响马大盗,勿需气,下官rì夜大刑侍候,我看他未必不招”。
杨凌叹息一声道:“恐怕也只有如此了,只是这一来,霸州响马贼是很难毕全功于一役了,我不能久留霸州,皇上已经下了旨的,只为了诱响马盗出来,我才假意宣承要押解这些贪官进京,如今响马盗也不会再上一次当了,明rì我就得宣布圣谕,发落霸州贪官,然后启程还京。这里,就要华大人多劳心了”。
华推官忙欠身道:“缉匪捕盗,本是下官份内之事。国公爷勿需担心,下官任推官十年,各sè罪犯见得多了,是人皆有弱点,只消找到他的弱点,对症下药,霸州响马,一定可以剿灭”。
杨凌微笑点头,忽地心中又想起一事,忙肃然道:“匪是要剿的,不可华大人却不可学那霸州指挥周德安,霸州的响马盗并非个个凶顽,就以那齐彦名和这个张茂来说,表面身份皆是地方士绅,平素修桥补、施粥捐学,虽有沽名钓誉之嫌,却有仗义疏财之实。
附从他们的盗众,今rì被捕者的身份平素也是普通百姓,何以为盗?固然有其自身原因,可是受贪官污吏压迫、生活难以为继的缘由也是极大的。如今霸州山贼已逃、贪官受惩、神棍已逐,百姓可以喘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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