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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行密啊!你不为强权而跪,如今怎么反为我住温而如此卑躬曲膝了?我住温早已低贱至此,实在犯不着要你如此委屈!此番恩情,我住温怎有资格可承受得起?
黄巢亦见杨行密下跪,先是一怔,随即残酷地笑了笑,讥讽道:
“我的好徒儿,你不是宁死也不向老夫下跪的?怎么今天如斯尊师重道了?”
杨行密有求于他,一时间无辞以对,只是大汗淋漓,因为在场诸人看到他所跪之处,正给他膝盖的创口染满了血。
好红的血,好重情的一颗赤子心!
黄巢当然也瞧见了他默视这斑斑血渍,凝神半晌,终于续道:
“好!既然我第三弟子如此手卑躬曲膝相求,老夫若再动怒便实太不近人情了,今日此事就此作罢,不过……”
他说着转脸瞪着住温,厉声告诫:
“住温,若然下次再犯,老夫就要你的命,知道没有?”
住温一直给吓得呆呆站着,此时恍如拾回三魂七魄,这才懂得跪下,连连像狗般点头,简直如五体投地,竭力嚷道: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他嚷得如此努力,努力得出血,由他牙齿渗出的鲜血!
然而童稚的嗓子,发出奴才才会发生的哀求,令人听来不由得有点滑稽的感觉,滑稽得近乎可怜。
但谁怜稚子?其门下瞧见住温像狗般点头乞怜,尽皆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住温有苦自知,他像狗般点头,非因怕死,而是不想杨行密此番心意白费,不想他的血白流……
可是,在杨行密跪得淌血的同时,住温小小的心又何尝不在滴血?
杨行密既能为他如此牺牲尊严,他为何不能反过来成全他像狗般苟活下去?
他就跪在杨行密身畔,看着他那殷红的血,住温但觉一股热血往心头疾冲,他忽然向杨行密重重叩了一个响头,真心的说了一句:
“杨,我住家父子尝遍亲疏白眼,有亲等如无亲,我住温……今生遇上你……真好,也不枉娘亲……把我生下来……”
一语至此竟尔热泪思思眶,他终也按捺不住,哭了出来。
“温……”杨行密没有多话,他只是回望住温,看着他这个样子,一颗心痛如刀割。
他双目隐泛一片泪光,到了此刻,双方都明白,一切情情义义也不用多说下去了。
不错!只要友情不变,哪管身份地位悬殊,两个孩子要能够一起活在金甲军,友情便会一直延续下去。
在场众人,除了尚让对此情景不忍卒睹,别这脸外,还有一个钱柳……
只见他定定的注视着杨行密膝下的血,黑得发亮的眼珠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也不知是否对他的血感到好奇?
还是希望在他短暂今生,也能像住温一样……遇上一个能为自己滴血的朋友?
尘寰如温潮汹涌,一众苍生各如大海孤舟般无助生存,浑浑噩噩的又过一年。如果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就可以令人渐渐遗忘一个人。
他险些便遗忘了他,便终于没有遗忘他。
故此,他决定要见他!
天牢最后一着紧闭的铁门终于开了,是为钱柳而开的。
因为当中囚着的,正是钱柳要见的人。
还记得当日他来天牢探望白烈三父子时,曾发觉天牢内的廿一个牢狱,其中十九个已空无一人,其余两个,一是用以囚禁白烈,另一个,钱柳当时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在以后的这段日子内,他于无意间从金甲军众的口中,得知最后一个牢房囚着的究竟是谁。
他异常震惊,因为当中囚着的人,他何止认识?
他绝不应该遗忘他!
钱柳缓缓步进门内,只见当中漆黑一片,他并没有取出火摺子燃亮墙上油灯。
纵使没有油灯之助,凭他那双冷眼,也可瞥见室内正匍匐着一条人影。
而他亦相似,这条人影也不需任何光线,但已知道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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