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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杂草丛中去看看。”他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
然后他又开始向她走过来。她站到一边,手仍压在喉咙上。他赤着脚迅速而无声地经过她,进了厅,向楼梯走去。
她转身跟着他,又想起了卤汁碟。
它孤零零地呆在光光的,已经为新的一天准备就绪的橱台上,就像一幅画的焦点。她拿起它,它又从她的手指缝中滑了出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上已经都是滑滑的汗了。她玩戏法般地在它手里转了它几下,想象着在这静静的睡觉时间里它晔拉一声摔碎的感觉。然后她用双手稳稳地捧着它,把它放回架子上,关上了橱门。
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听见自己心脏在重重地跳动,她在感受自己相对于这个厨房的陌生。她是这个厨房的闯入者。然后她跟着儿子上了楼。
她走到他房间前的走廊上时,正好看见他爬上床。他掀起被子,滚到左侧,他总是这么睡的。沙绿蒂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但她仍在那儿又站了一会儿。
有一声咳嗽穿过厅传过来,这又提醒她这里是别人的家。她突然非常想家,有几次她的胃里好像充满了麻气,那种牙医用的东西。在这个静悄悄的美好的早晨,她的离婚的念头是那样不成熟和脱离现实,真像个小孩的胡思乱想。她在这里很容易产生这样的想法,这里是别人的家,不是她的。
为什么他喂库乔的哑剧,和那些急促的叹息的话让她这样惊吓?库乔不再饿了,不再饿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躺在床上。
这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照亮了房间。吃早饭的时候,布莱特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他没有提到库乔,而且显然,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已经忘了要给家里打电话。沙绿蒂在思想里经过一番辩论后,决定暂时不提这件事。
非常热。
多娜把窗子摇得更大了一些——大约开了四分之一,她只敢开那么大——然后靠在泰德的腿上,把他的窗也摇了开来。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他腿上的那张皱皱的黄纸。
“那是什么,泰德?”
他抬起头看她。他眼圈下有几道脏乎乎的褐色的痕迹。“恶魔的话。”他说。
“我能看看吗?”
他把它紧紧握了一会儿,然后让她拿过去了。
他的脸上有一种警觉、几乎是财产拥有者的那种表情,这让她立即觉得有些嫉妒。“恶魔的话”很短小,但很强大。
一直到现在她都在竭尽全力让他能好好地活着,不受到伤害,而他在意的却只是维克的咒文。然后她的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变成了困惑、沮丧和对自己的厌恶。首先是她把他带进了这种局面,要是她没有在戴比的事上向他让步……
“我是昨天把它放在口袋里的。”他说,“在我们上街前放过去的。恶魔会不会来吃掉我们?”
“它不是恶魔,泰德,它只是一条狗,它也不会吃掉我们!”她说话的声音比她想象得要尖厉,“我告诉你,邮递员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而且我告诉他汽车马上就可以开了,而且我告诉他就会有人来,坎伯一家很快就会回来——
但这样想又有什么用?
“能不能把‘恶魔的话’还给我?”他问。
有一刻,她感到一种完全疯狂的冲动,要把这张浸着汗的皱巴巴的黄色法律文书纸撕成碎片从她的窗口扔出去,她会快意地看到空中飘舞起五彩的纸屑……她把那张纸递还给了泰德。她的两只手抚摩着他的头发,她感到羞愧,惊愕。她怎么了,天哪?这样残酷的想法。为什么她还要让他变得更糟?因为维克?她自己?什么?
这样热——热得难以思考。汗像小河一样从她脸上流下来,她可以看见它滴在泰德的面颊上。他的头发贴在脑壳上形成不大可爱的大块,比它平时中度的金色深了两层。
他需要洗头了,她胡乱地想着,这让她又想起约翰逊的“不再流泪”,它平稳地立在卫生间的架子上,等着什么人把它头朝下翻过来,倒出一、两盖子液体,再倒进一只握成杯状的手掌里。
(不要失去控制!)
不,当然不。
她没有理由失去控制。所有的事都会好,不是吗?当然是。狗不在视野里已经有不只一个小时了。邮递员……已经快十点了,邮递员很快就会来了,那时车里的热也就没什么了。“温室效应”,他们这么叫它。她曾经看过在一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的宣传品,它解释了为什么天这样热时你不能长时间把狗关在车里,这就是因为温室效应。那本小册子说,在停在大太阳下的车里,如果窗玻璃都摇上了,温度可以达到华氏140度,所以出去买东西或看电影时把宠物闷在车里是很残酷很危险的事。多娜发出一声短短的、嘶哑的笑。
鞋子正好套在另一只脚上,不是吗?现在是狗把人锁起来了。
好了,邮递员就要来了。
邮递员一来,一切就要结束了。保温瓶里只剩下四分之一瓶牛奶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早上她要上厕所,就用了泰德的保温瓶——或试图用——它溢了出来,品托车里充满了尿味,这种不愉快的味道看来正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变得强烈。她已经盖上了那个保温瓶,把它从窗口扔了出去,她可以听见它撞在砾石上时发出的碎裂的声音,当时她大叫了起来。
这些都不重要了。试着往保温瓶里小便实在是耻辱和有失身份的事,当然是,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邮递员就要来了——即便他现在还远在卡尔宾大街,在覆盖着长春藤的砖结构邮局前向他蓝白相间的小卡车上装信……或可能地已经开始了他每日的发送,可能已经从117道向枫糖路进发。
但不管怎样,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她很快就可以带着泰德回家,他们会上楼,他们会一起脱衣服,冲澡,但在她和他进浴缸,在淋蓬头底下冲洗前,她会从第二层架子上取下那瓶香波,把盖子稳稳地放在水槽的边上,她会首先洗泰德的头发,然后是她自己的。
泰德又在念那张黄纸了。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他不是真的在读,不是他未来两年该做的那样(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去——她叛逆的思想立即毫无意义地加上一句),而是一种死记硬背式的读。驾校训练功能文盲准备驾驶员考试的笔试时,就要他们这样做,她曾在哪儿看见过,可能是在一个故事片里看到的,这不是很让人惊奇吗?人脑怎么能存得下这么多脏东西?当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这些东西又都吐出来,这不也让人很惊奇吗?这就像潜意识里的一台反向工作的垃圾粉碎机。
这让她想起发生在她父母住宅里的一些事,那时她也住在那儿。
在她母亲的一次著名的鸡尾酒会(多娜的父亲总是这么称呼它们,他说的时候会带着一种能自动让这些话变成黑体的讽刺的语调,这种语调能让萨曼莎变疯)以前不到两个小时,厨房水槽里的垃圾粉碎机不知怎么反了出来~些东西,她的母亲又把这台小机器打开,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清里干净,就在这时,绿色的粘乎乎的东西突然冲了出来,全都喷到了天花板上。多娜那时只有十四岁,她记得她母亲歇斯底里的激怒让她感到惊恐、恶心。她恶心是因为她母亲在人们面前大发脾气,而这些人爱她,非常需要她一起营造一个熟人之间随和的小群体的气氛,他们远道而来,想在这儿自由自在地大口喝酒,大块吃烤面包;她惊恐是因为她在母亲的怒气中看不到什么逻辑性……因为她从她父亲眼中看到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厌恶。那时她第一次真正地相信——信任自己的勇气——自己会长大成为一个女人,一个至少有机会努力做得比自己的母亲更好的女人,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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