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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笑了出来,含着满口苦涩的湖水,鼻腔里还残留着难以呼吸的水渍,边笑边咳,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挣扎已久的责任终于不必再承负,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坚持原来没有意义,意识到自己不该成为挡在最后一棒的无力之人。
其实在尽力苦撑的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反复质问自己,自己真的能替代苏明安做到救世吗?
势力的冷眼、麻木的民众、满心私欲的官员、濒死的绵羊、愚忠的信仰、无法抗衡的神灵。
如果做不到——谁来替他担下亿万人的死生?
如果做不到——谁来替他吞咽亿万人的苦痛?
救世这东西,真不是人能干的。
把全部的责任交付给你,对不起。
我不够强大。
我终究还是个普通学生,我还是那个连自己的橘猫都救不了的人,对不起。
他的眼睛发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混杂在血中。
……他其实早就预感到了。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英雄主义。
但他还有最后需要做的事。
于是他用尽全力向前跑去,在人们震惊的视线中,向湖泊深处跑去。
“他在干嘛?”
“他怎么自己冲进湖里去了,他胸口那么大贯穿伤,找死吗……”
少年昂着头,望着苍穹上的蓝色满月——
他漠然地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口,仿佛看不到不断流血的是自己。
月色中,他与狂风擦肩而过,他开始想象自己是一只白鸟或是一朵蓝色的玫瑰花,轻易就能掠过湖面,向自由高飞而去。
他是缺乏母爱之人——原来,他与世界本就缺乏脐带,才需要责任与传火的重负将他和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
这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多活几天,他也许还能把奶奶下一期的药买回来。也许还能亲手惩戒那些制造美术教室的人。
传火者们曾经共同承载着同一份火热,同一份烧灼。承担同一份后果——最后,他们热烈的燃烧,泯没于灰尽。
他想,他的血依然滚烫,才不是这个世界杀死了他,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他才没输。
“这是我的最后一场战斗,在稻亚城。”苏文笙对着空气说:
“却是你的第一次应敌,在稻亚城。”
“苏明安,你不会见到我,但我祝愿你……”
他的眼中倒映着越来越近的蓝色满月。
——却是在湖中的水中幻月。
他曾不止一次把满地的海洋当成是月光。
他低头,像点水的蜻蜓般亲吻着水中的蓝色满月,水色的绸带捆缚上他的胸口和脖颈,他的嵴背弯曲,压出胸口的鲜血,满头黑发距离水面越来越近——
年轻的脸上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卷恋。
我承认我无法救世,需要把责任递交给你。
但是,是我自己杀了自己。
这世界杀不死我。
“人生光明,安康永顺。”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一声轻响,水中月溶入天上月。
仿佛某种铁幕,在这一刻被勐地撕碎。
少年坠入平静,如同朦胧的水光晃过。他在月光下消失前,把怀里的玻璃瓶扔了出来,砸在离明月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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