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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正待答话,却又有派出的侦骑前来禀报,道是有大股的明军往开原铁岭附近而去,人数当在三万左右,沿途守卫的小股八旗兵皆不敢战,避向开原城内而去,整个开铁地区,后金不过有千余兵丁防守,面对三万敌军,战不能战,守城也自是守不住,济尔哈郎得了军报,手中一紧,那刚接过的茶碗立时被他捏碎,茶碗碎片刺破双手,鲜血和着茶水流将下来,他却是浑然不觉,只喃喃自语:“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
“敌人犹如国手布局,每一步都是谋定而后动。大汗此次失算,失算了!”
范文程连声恨道:“那张伟居然如此阴狠,当真是令人愤恨之余,又生佩服之心,厉害,厉害啊!用声色犬马诱惑我八旗中人,逼的大汗狠加整顿,又提前出兵,以激励军心民气,咱们这边一出动,他便从海上来袭,又是精兵强将,火器犀利,战力高出明军甚多,现下明知道他分兵而攻,步步都踩在咱们的要害,只是咱们兵力薄弱,不能出击,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济尔哈郎恨道:“他火器再犀利,骑射上终究是差着咱们老远,我已派了鳌拜出城,带两千精骑去萨尔浒,他在那边只部置了几千骑兵,便想阻我八旗精骑么?若是接战,一个时辰之内,鳌拜必能斩下敌将的首级!”
范文程大惊失色,挥手急道:“不可,万万不可!贝勒,请快将鳌拜召回!”
济尔哈郎不悦道:“范先生,你是教敌人吓破了胆么。鳌拜带的都是骑兵,便是打不过,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他又不会蠢到往敌人大阵里冲,放心吧。”
“若是敌人示之以弱,接战即溃,鳌拜是追还是不追,以他的脾气,能忍的住吗?”
细思片刻,济尔哈郎亦是失色,恨恨一捶腿,气道:“我是急糊涂了,派了这个莽撞的鳌拜去迎敌,敌人若是有意诱敌,我这两千精骑,只怕一个也回不来了!”
“现在悔也无用,还是快些派人去寻他,无论如何,要将他召回。等谭泰,冷僧机等人派人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再看看这仗该当怎么打。现在敌人大兵压境,其实也是盲人摸象一般,咱们要稳,不能慌,越慌,越对敌人的意思。”
他们计议已定,立时便派人去寻鳌拜,却不料派出去的侦骑一去不回,那济尔哈郎兀立城头,将脖子伸的老长,却只是看不到鳌拜返回,待站到第三日天明,心中又急又悔,原本便是红脸,血气攻心之下,当真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直到日上三竿,正急的没奈何,却见远处烟尘大起,显是有大队骑兵奔驰而来。
当下便在心中暗祝,唯愿是鳌拜听令而回,待那队兵行的近了,放眼看去,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八旗中人皆是青色箭衣,各参领佐领官也有着绵衣者,却是无人穿黑袍,看到是敌骑奔来,鳌拜自然已是落败身亡,想到此处,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当即便晕倒在地。
这队骑兵自是张瑞带领,昨夜诱敌深入,与三卫兵合围剿灭了来袭的八旗精骑,一时兴起,又料想敌兵再也不敢出城,趁势带着飞骑往沈阳城下,绕城一周,喝骂不止,城内八旗兵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各人便待出城迎敌,却被济尔哈郎喝止,他已吃过一次大亏,又不知这队骑兵之后是否有大队敌军来袭,哪敢轻易开城出战。张端带着飞骑在城外绕了数周,见无人敢出城迎战,大笑数声,自又带着飞骑折回,马蹄声得得响起,直如敲击在城内八旗将士的心上,只不过一会功夫,飞骑们早已去的远了。
“烧吧!”数十幢两层或三层的木屋之前,张伟身着戎装,腰按村雨,淡淡的发令道:“这是老奴辛苦十几年置下的产业,他的不肖子孙不能保全,他若地底有知,也该痛哭。”
留下万骑在萨尔浒右侧,又有神策卫驻清河堡戒备南路,两万金吾与龙骧卫的官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三天之内,掩杀到基本上全无防护的赫图阿拉。由于青壮男子大半入伍,留在赫图阿拉附近的只是满人的妇孺,即便如此,这些从小在山林中射猎为生的游牧民族,仍是迅即组织起来,拼命的反抗这些黑衣汉军的入侵。那些身高不到马腹的小孩,跨骑在瘦弱的战马之上,用孩童用的弓箭射杀大意落单的汉军官兵,汉军官兵初时还不把这些妇孺看在眼里,直到发现这些妇人小孩虽然用的不是强弓大箭,却是箭法精准无比,动辄一箭穿心,稍有不慎,没有任何护甲的汉兵便被乱箭穿心而死。如此这般死伤数百之后,所有的汉军官兵总算明白,任何有生命体的物体一旦出现在视线之内,则所有人结阵乱枪齐射,不论老弱妇孺一律枪杀,任何有迟疑犹豫的举动,皆可能造成自已中箭身亡。
在保全自已性命及军令的两重压力下,方圆数百里内,两万多汉军覆盖下的以赫图阿拉为中心的地域,东至启运山,西到虎拦岗的所谓后金龙兴之地,所有的满人部落均被铲平,一连五日,烽烟不断的从各旗部落的聚居地燃起,如狼似虎的士兵抛却了心中的平民意识,如同杀人机器一般不断的杀戮焚烧,摧毁着一切值得毁灭的东西。
分兵而进的金吾与龙骧卫东西并进,一路绞杀,除了满人部落一律摧毁之外,又并人张榜告示,收拢辽东汉民。因汉人早已与满人同样打扮,若是不用方法加以区分,只怕一个个也做了刀下冤鬼,杀红了眼的士兵已然将身上的兽性尽数爆发,一路上烧杀不止,却哪里有空去分什么满人汉人?
进入辽东十日之后,铲平了一切微不足道的抵抗之后,被后金打了十几年没有还手之力的汉人,终于有军队在赫图阿拉努儿哈赤的老宅之外列队待命。因当时的辽东苦寒,又没有后世的暖气玻璃之类,冬日地面冻结,春夏则融化泥泞不堪,是故有钱的辽东满人皆是以大木建造楼居,虽然后来打进了沈阳,以砖石为地板,却仍是喜欢建造高楼,这赫图阿拉是努儿哈赤建立后金称汗后建立的第一个国都,与汉人的城市比将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数百幢大大小小的木屋构成的大山村罢了。除却其它民居,建造的最精致的建筑群,自然就是汗居。
张伟骑在一匹雄健的白马之上,冷眼看着这一片后金国最初的发迹之地,数十根粗大的圆木支撑着由二十七间木屋组成的后金汗宫。想起皇太极训斥子侄辈的话:“当初我们住在小木屋里,后来立国称汗,在赫图阿拉建造了汗宫,二十多间木屋,我们在里面走来走去,觉得舒心畅快。因为珍惜父辈的成就,一遇到战事,大家拿起刀子和弓箭,骑着战马跟着大汗就出征,遇着战事一定要冲在前头。闲时打猎,也都是拼命要跟去,带五六斤炒面,在野地里过七八天的时间,吃炒面,喝雪水,就是这样练成了箭法和体魄。现在的子孙,一遇出征都想着抢掠,住在华丽的大屋里,打猎时能不去就不去,这样下去,失去了国本,满人怎么能是大明的对手。”
想到此处,张伟口中喃喃道:“你也当真是一时的雄杰,努儿哈赤的基业,其实是到了你的手中方才真正稳固,后金也是有你,方变成清,多尔衮不过是承你的余荫,方才有机会入关,成为中国之主。只可惜,今日我要坏你的祖居,毁你的基业,破你的信心,伤你的自尊,对不住了,时势不同,立场相反,越强大的敌人,我越是要狠狠打击!”
眼光扫视四周,见身边的亲卫骑兵皆已将手中火把燃起,便概然令道:“烧吧!兴此六月之师,穷其百年之运,烧,一幢木屋也不要留!”
一支支火把被扔向上半空,在空中漂亮的划出一个半圆的抛物线后,掉在了已然洒上桐油的木屋之上,“轰”的一声,一股股漂亮的火光窜起,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木屋都已在火光中燃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夜色渐渐上来,大火已燃烧了许久,火舌渐小,一幢幢房屋开始倒塌,轰然倒地之时,又会突然激起数丈高的火舌,张伟身后默默侍立着张鼐、刘国轩、张杰、林兴珠、贺人龙等金吾与龙骧卫的将军,张鼐等南人倒也罢了,贺人龙却是辽人,整整受了满人十几年的鸟气,不能发泄,此时亲眼得见天命汗所兴建的汗宫被张伟下令焚毁,心中大畅,却不如其它人神情凝重,只笑吟吟看着眼前的火场,心里对张伟已是佩服之极。正在舒心解气之际,却听得张伟大声吩咐道:“众将上马,随我带队同往萨尔浒!大军今晚连夜赶路,不得歇息!”
贺人龙心中一动,兴奋道:“大人,可是沈阳那边来了消息,那满人沉不住气,出城寻战来了?”
张伟回头看他一眼,笑道:“偏你聪明,烧了老汗的房子,你到兴奋的跟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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