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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杨诚对此心里暗暗叫苦,要知道之前几次交州军返回安平,他都是自己带着少量亲卫偷偷地返回,让其他将士接受百姓的夹道欢迎。别看他指挥起数万人来也镇定自若,但他内心却是个喜欢安静与朴素之人,迎来送往之事并非他所喜欢,甚至能避则避。更何况他也觉得眼前这个场面实在太过了些。只怕比帝王还都也差不了多少了。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数声欢呼之后,杨诚也只得硬着头皮策马而前,只不过动作已无之前的自然,略显僵硬。皇帝的诏书上虽然并未明确让他什么时候去长安,只不过距离军械营制造的投石车还有一月有余,洛阳周围并无战事。在大张旗鼓地展示数万援军到达的事实,借以警示洛阳叛军后。他便着手布置各军地任务,接着仅带了欧氏兄弟二人,三人三骑便直奔长安而来。
他此行是有明确目的的。目前天下已趋向平定。、青、并、翼四州也开始展开百姓安置之事。相对而言,洛阳的战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如何在这段时间里为将来的种种措施的开展,让百姓真正能够安居乐业。这才是杨诚所关心的问题。只不过凭他一己之力。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这天下毕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既然皇帝已经回到长安。很多事情他自然不能继续“先斩后奏”了。征得皇帝全力支持,进而以天下之力来进行这项宏大地计划。这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长安与洛阳相隔并不远。骑马疾行的话来回也不过数日而已。只不过他到底不放心洛阳一带长期处于军中无帅的局面,更何况按照计算。正是孙安开始康复地时候了,在不知道孙尧安与郑氏的系列纠葛的情况下,他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有鉴于此,他本打算悄悄的来,悄悄地走,顶多花上十天便结束这长安之行地,可却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样地场面。
在长安他虽然没有什么故旧,不过之前他毕竟坐镇长安,他这一回自然少不了会有大量军中将领来拜访。况且他现在封忠勇公,官拜招讨大将军,在整个大陈几乎无人可及。出于官场的基本礼节,还朝地朝中大臣们恐怕也会登门拜访。这些官场的“陋习”,当年叶浩天可没少向他谈起。在交州他可以嫌麻烦一力杜绝,但在这长安,他却不能如此简单地处理了。这一来一往地,真不知道要花掉多少时间,杨诚当然是避之不及了。只是现在,他这如意算盘却得落空了。
“拜见忠勇公!”马蹄刚一踏上红绸,最前列百步范围内的将士一起跪倒,整齐而发地声音着实吓了杨诚一跳。还有这一出?杨诚心里苦笑不已,顿时更加难受了。如此往复,每隔一百步便有士兵跪倒相迎,杨诚坐在马背上浑身不自在,短短的五里路,对他来说简直有五百里那般漫长。本想挥鞭急奔,不过却又自知不妥;若是慢了,更是一种折磨。种种心理之下,让他几乎连马也不会骑了,幸好没有摔下来,否则可就糗大了。
“拜见忠勇公!”这种声音听了
,本来应该已经麻木了,可杨诚此刻却一下子从马上“这,这……”杨诚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次拜他的,却不是普通士兵,而且身着官服的朝中大臣!一下子上百个官员向自己拜倒,这可是杨诚从未享受过的待遇。不过他现在却丝毫感觉不到享受,心里竟然有些慌了。在交州,不论军中还是官场,已经很少有跪拜之礼了。杨诚对这些繁文缛节丝毫不喜,当然是能免则免了。
“爱卿!”正当杨诚不知道该扶哪一边起来的时候,陈博却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朕可终于把你盼来了。”拉着杨诚,陈博丝这不理会这些官员,径直向布置一新的十里亭走去。与杨诚相比,陈博足足矮了两个头,这情景看起来便直若一个小孩子拉着大人一般。而且那个大人样子极是别扭,似乎想向另一边,却又不敢挣开,似乎被别人拖着走一般。
如此礼遇,杨诚此刻却并没有多少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极是难受。从内心里,他始终也无法坦然接受数百朝中官员跪迎的待遇。更令他不安的是,从那些大臣们偶尔投来的目光里,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敬意,反而是……深深的敌视!对,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目光接触,但那种妒忌、戒备甚至痛恨的眼神,却逃不过他敏锐地观察。莫非就是这一跪,竟然让自己犯了众怒?
数百步的艰难行程总算挨过,步入亭中的杨诚眉头却已拧成了一条绳。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来的前一天,朝中一场指向他的浩大的弹劾之风被陈博一力压下。不过他却也知道之前圣驾在长沙时,朝中大臣曾数度集体弹劾荆州各级官员,甚至将矛头直接指向他。虽然这事最终不了了之,但很显然,虽然很多事确实有违于朝廷法度,但自己并不受朝中大臣待见的现实,却也极为明显。但是在他看来,这些都足以让大臣们对他投以如此的目光,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在军中待了十几年,他当然知道犯众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是从他的眼光来看,却无论如何想不透自己是如何造成这种局面的。
“爱卿为我大陈立下汗马功劳,朕虽不沾酒,但却不得不破例敬爱卿一杯!”陈博眼里似乎只剩下杨诚一人,亲自从陈顺呈来的玉盘着端起一杯酒,竟然双手向杨诚递出。
杨诚一惊,急忙拜辞:“臣何德何能,敢当圣上如此敬酒。”再不知道规矩,他也明白皇帝双手捧酒是何等的尊荣。要知道即使是当年的章盛,却没有享受过如此礼遇,这酒他如何敢接。
陈博眉头一皱,佯怒道:“爱卿可是要让朕就这么站着?来!”说罢强拉过杨诚,几乎是将酒杯硬塞到他手里。若是真比起来,陈博只怕使出吃奶的劲也扳不过杨诚,但他此时哪敢使力。“叮!”陈博举杯与杨诚轻轻一碰,极是豪爽地仰着而饮,脸上随即泛起一阵红潮。
杨诚这酒却喝得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只是一小杯,但却用了好几口才喝尽。略有些局促地将酒杯放回玉盘中,杨诚指着外面仍跪着的大臣们说道:“皇上,是不是该让大臣们起来了?”
“来,车辇已经备好,爱卿就与朕同乘一辇吧。”陈博连看也没看那些大臣一眼,拉着杨诚便向外走去。
杨诚哪敢挣扎,连连回头看向那些大臣,几次想要再求情却都被陈博以其他话题打断。无奈之下,他只得在上百道仇视的目光中,登上了华丽无比的龙辇。而前方,数不尽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人潮一眼望不到头,一直通向长安东门。
真定城头
林智将一叠信纸放在几案上,负手立在城头,遥望长安方向喟然长叹:“这小家伙,真让人不可小窥啊。只不过,呵呵。”期待之中,林智的表情却分明夹着一丝轻蔑。
“此话从何说起?”刘虎接过信纸,略有些羡慕地看了几眼,接着便在亲手将其点燃,看着灰飞四散,不无羡慕地说道:“诚哥现在多威风!不知道等到我回长安,皇上会怎么欢迎我,哈哈,要是能有这么一半威风就好了!”薄薄的几张纸上,正是刘虎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所传来的,陈博计划用来迎接杨诚的布置。
第七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决战洛阳·四十八
林智白了刘虎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助就不必在我面前装傻。若你真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安乐侯府倒比这逍遥多了。”
刘虎嘿嘿一笑,接着又皱起眉头,脸上浮出一丝担忧之色。“为了生存,我刘虎什么都可以舍弃,但唯独不会对不起诚哥。这一点,希望先生明白。诚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没有他,我早就死在征北战场上了。不过我可不只是为了报恩,人生一世,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的朋友,实在太不容易了。所以,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也得站在诚哥一边。”
林智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眼神中却似乎有一种触动。从内心中,他对刘虎的羡慕可不止一点点而已。正如他所说,人生一世,知己难求啊。想他此生也算得上是曲折离奇了,可是除了身边那几名忠仆,他又何偿能找到一个值得倾吐之人。而如今,兵败受困的他早已与他们失散,连他们是否还存活在世上也无法知晓。那种发自内心的孤寂,绝对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先生?”看林智想得入神,刘虎不由出声相问。自从在雁门决定放走赵长河那一刻起,刘虎几乎对林智倾注了九成九的信任。以他长期以来受尽艰险而养成的性格,除了杨诚外,可以说并没有一人值得他完全信任。即使是杨诚,他也不是全无隐瞒。至于神威营的几名心腹将领,虽然是他最中坚的力量,但暗中的监视与提防也从未间断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他拥有的众多秘密中,能够让他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并不在少数。
林智转头望向刘虎,带着些捉挟地语气问道:“杨诚在大陈是如此耀眼,完全避开根本是不可能的。总有一天你会做出对不起杨诚地事。这是必然的。不过,这对不起的程度,却还是可以选择的。完全不伤害?保全其家人性命?又或者只是表面伤害?幸好杨诚这人淡泊名利,你们倒不用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刘虎颓然坐下,默不作声。以杨诚今时今日的声望和地位,他要想获得更大的权力,要想完全绕开他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使他丝毫不觊觎杨诚那大将军之位,但朝中又岂只是他和杨诚二人。特别是朝中官员与杨诚为代表的荆交官员之间,冲突已经无可调解地情况下,他若不想完全与朝中大臣们处于对立的位置上。便少不了会与杨诚发生冲突。当然,这种冲突或许是微不可觉的,但真正地和谐融洽却也不复存在了。
而这一次陈博为杨诚而摆出的迎接摆场,更让他希望与杨诚保持最亲密关系的愿望全然落空。即使是以他看来。陈博此次给杨诚的无比尊荣。实则是包藏祸心地。朝中大臣们本就对荆州官员地种种表现有所非议,再加上陈博这段时间的刻意压制。这股无法宣泄地怨气定然会越积越烈。更何况世族虽然已经没落,但朝中的权力争夺却不会有丝毫地变化。权臣相争。这几乎是亘古不变地铁律。而陈博此次故意予以杨诚旁人远不可及的礼遇,虽然以杨诚地功勋和爵位。朝中几乎所有大臣跪迎也不算过份,但在心怀怨气的情况下,这只会徒增其恨意罢了。
陈博将杨诚高高的捧起来,到底想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虽然他仍然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需要借助杨诚,比如平叛,又比如战后的系列安排。不过仅看他在此刻便有意识的加深朝中官员与杨诚的裂缝,便可知其后着已经蓄势待发了。单单是朝臣,刘虎或许根本不用考虑什么,但陈博的明显加入,却不得不让他为之慎重。除非他愿意随杨诚一同归隐,否则他便注定了不能与杨诚真正的站在一起。
兄弟还是长久的权势,这个选择着实让刘虎有些头疼。若是能够两全齐美,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惜理智却告诉他,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正如林智所说,他除了在程度上可以稍做选择外,其他的根本无可避免。他与陈博相处的时间远比别人要多,对其的了解当然更甚他人,正是这种极度的了解,才让他根本不会相信陈博现在表现出来的种种。
“这个问题你不用立即回答。”林智安慰道:“狡兔死,走狗烹。郑氏这支兔子确实已经日暮西山,但另一支更大的兔子,却已经不可避免的降临。兔子没死完,小家伙是不会对杨诚的,你自然也不用却做最不想做的事情。”
“更大的兔子?”刘虎略有些疑
道。在他之前看来,杨诚一待平定郑氏后,差不多再封的程度了。皇帝既然没有东西封赏你了,那你的日子自然也就到头了。杨诚现在已经贵为忠勇公,从大陈立朝以来,以他这个年纪便居此位的,可以说还从来没有过。就算加上之前的数朝,这样的人物也可以称得上凤毛麟角。再往上,那就只能封王了,大陈还没有异姓封王的先例,若陈博真要封杨诚为王,或许还好些。毕竟大陈的那些王,过得日子虽然如同囚禁,但却几乎个个都得到了善终的。
当然,封王的可能性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小皇帝虽然屡屡做出破格之事,而且骨子里对于什么祖宗成法之类束缚自己的东西,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不屑。但是他却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杨诚这么王存在,只怕他连睡也睡不安稳了。毕竟与那些成年后便呆在自己的王府里足不出户的王爷们,杨诚可以说有着天渊之别。若没有林智所说的那只更大的“兔子”,刘虎几乎可以断定洛阳城破之日,便是陈博动手之时。只不过却不知道是否会仿效当年对章盛一般,那或可说是最优厚的待遇了。
“为民请命!”林智摇了摇头,脸上竟有些敬佩之色。“杨诚真可当得起这四个字。若是我再年青二十岁,我定会誓死追随他。天下之间,恐怕只有他最先察觉到了平定叛乱之后的最大危机,更倾尽全力地去补救。你以为他的手下那些人真的看不到朝廷可能会对他不利吗?若是如此,他又岂能做出如此成就。成大义而忘私利,在没有转走匈奴之间,这正是我所向往的。”
“你是说饥荒?”杨诚对于饥荒的担忧,刘虎当然也多少听到一些。身为长安尹,他的职责本就止于京畿,而杨诚一力让他负责平定并州,进而攻入冀州,这其中虽然有他自己的期待,但更主要的,是杨诚相信他能安定地方,接济百姓。这倒不是说刘虎有这个才干,而是杨诚对其的信任,毕竟能够真正按杨诚的意思不偏不倚地去办事的,并不算多。想到这里,刘虎不由有些汗颜,虽然他并非完全失责,但却也没花多少心思在这上面。
“大饥荒!”林智在大字上特意加重了声音,遥望远方他不无感慨地说道:“征北十年,大陈国力已近枯竭的边缘。若是当年单于肯听我言,退避以保全实力,跃马长安又岂是梦想?俱往矣,若是大陈好生休养生息,或许有十年二十年倒能恢复过来。只可惜,不断的百姓暴动断绝其希望,而三家叛乱,更是触动根基。百万叛军,数百万民夫,这个数字几乎囊括了大半个大陈的可用民力。即使是没有这场大旱,大陈的粮食也不够养活其子民了。”
“有多大?”刘虎对这些倒没有多少兴趣。事实上,从他进入并州起,转战雁门至进据真定,沿途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饿倒在地的百姓。郑氏几乎将能搜刮的粮食都运去了洛阳,整个冀州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闹粮荒了。而现在,饿死人根本不算新鲜了,至少在冀州和并州的绝大多数地方,除了地方豪强外,吃的问题已经严重困绕着百姓。
林智眼中泛过一丝忧伤,不过随即而逝。“若杨诚能放开手脚,或可将数量控制在百万之内。不过这又谈何容易,即使换做是我,恐怕也难以做到。那样的话……江淮以北,势必赤地千里!”江淮以北,几乎都是小麦产区,而今年已经收获的小麦,却几乎都被三家强行征去。甚至连关中也因叛军的肆虐,收成不足往年的三成!北方之粮尽充做军资,而南方却又遭遇大旱,整个天下粮食的缺口可想而知。
听到林智说得如此严重,刘虎也不禁动容。江淮以北,那几乎占了大陈一半了,整个大陈也不过两三千万人口,莫非这一场饥荒竟然会死掉两三成的人?饶是他不将人命当回事儿,但也为这宠大的数字所震憾。数百万条人命,这是个什么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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