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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把要穿的衣服拣出来放在床上,床脚下是她那双黑色高跟皮鞋。觉察到自己正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獃在自家的洗漱室时,一丝不苟地给自己化妆洒香水,O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是在洗浴之后做这些事的,正像她在罗西时常做的那样,但她自己的化妆品跟在罗西用过的不一样。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她找到了一些胭脂,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抹得太重了,想用酒精洗掉一些——很不容易洗掉——然后又重新开始:她在|乳头上涂上了牡丹的粉红色。
她试着把毛发覆盖的荫唇也涂一下,但是没有成功,总算没在那里留下胭脂的印迹。最后,在抽屉里那些口红中,她找到了接吻时不会掉色的那一种,她并不喜欢这种口红,因为它们太乾,而且不容易洗掉。就用这种吧,它还算不错。
她梳好了头,又洗了一次脸,最后洒上了香水,这种喷雾香水,是勒内送给她的,她至今还叫不出它的名字。香水发出一种乾木头和沼泽植物的气味,一种带点刺激又带点野性的气味。洒在皮肤上的香水很快就消失了,洒在腋毛和荫部的香水流下去,留下了一些小小的点子。
在罗西,O学会了如何消耗她的时间:她为自己洒了三遍香水,每次都等新洒的香水乾了然后再洒一遍。她先穿上长袜,然后是高跟鞋,然后是衬裙和长裙,然后是夹克。她戴上了手套、拿起了皮包,皮包里装着她的粉盒、口红、梳子、钥匙和十个法郎。她用戴着手套的手从壁橱里取出皮大衣,瞥了一眼床头的钟:差一刻八点。她斜坐在床边,注视着闹钟,一动不动地等着门铃。最后,她终于听到了门铃的响声,于是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在关灯之前,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落落大方又高雅柔顺的表情。
车子在一个意大利小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当她推开饭店的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头一个人正是勒内,他坐在酒吧旁边,他温存地对她微笑着,拉起她的手,随即转向一位灰白头发、有一副运动员体魄的男人,他把O介绍给斯蒂芬先生,用的是英文。
他们请O在他俩中间的一只凳子上坐下,她正要坐下来时,勒内对她半耳语地说,小心不要弄乱了衣服。他帮她把衣摆从腿下移开,帮她在凳子边上坐好,她感到冰凉的皮革直贴着她的皮肤,环形的金属边缘贴着她的股沟,使得她一开始只能半坐,她害怕一旦完全坐下去,就不得不把两腿并拢起来。裙子拥在她的身旁,她把右脚跟搁在凳子撑上,左脚尖挨着地板。
那个英国人一言不发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发现他在打量她的膝盖、她的手,最后是她的嘴唇。他的神态是那么平静、那么一丝不苟,又那么自信,这种逼视使O感到,自己正像一件工具被掂量着、被检测着,而她深知,自己正是这样一件工具。
似乎是因为受到他的凝视的逼迫,她脱下了手套:她知道她一旦把手露出来,他就会说话——因为她有一双不同寻常的手,那是一双更像男孩而非女孩的手,而且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那枚铁戒指,上面刻有三个金色的螺旋。但是她想错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露笑意,这表示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戒指了。
勒内要的是一杯马提尼,斯蒂芬先生要的是杯威士忌。他啜着威士忌,等着勒内喝完了第二杯马提尼,O也喝完了勒内给她叫的葡萄汁,然后说,假如O没有异议,他们就可以下楼去进晚餐了,那里的单间比饭店的这一层开间小些,也不那么喧闹。这层实际上是一间大酒吧。
“当然。”O这样说着,已经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皮包和手套。
斯蒂芬先生扶她站起身,并向她伸出右手,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中。他终于直接对她说了一句话,他说:她有一双专门为佩带“铁”而生的手,这“铁”看上去与她特别相配。由于他是用英文说的这句话,所以辞义显得有点含混不清,让人听不明白他所说的“铁”仅仅指的是“铁”那种金属本身,还是指铁链。
楼下的包间以白色色调为主,虽然陈设简单,但是清爽宜人,包间里只有四张桌子,其中一桌的顾客已经用完餐准备离座了。包间的墙壁上装饰着具有壁画风格的烹调术和意大利旅游地图,用的是一种柔和的令人想起冰淇淋的色调,香草冰淇淋、覆盆子冰淇淋和阿月浑子冰淇淋。这种色调提醒了O,饭后叫冰淇淋当甜食,就要上面有许多杏仁和奶油的那种。此时此刻她感到轻松愉快,勒内的膝头在桌子下面紧挨着她的膝头,她心里明白,不论他说什么,仅仅是对她说的:他一直盯着她的嘴唇。
他们同意她叫了冰淇淋,但没让她叫咖啡。斯蒂芬先生邀请O和勒内到他家去喝咖啡。他们吃得都很少,O发现他们两人一直很注意不过量饭酒,而且基本上没让她喝什么酒:他们三个人才喝了半公升基安蒂红酒。此外,他们吃得很快:结束时还不到九点。
第四节
“我让司机回去了,”斯蒂芬先生说,“你开车好吗,勒内?我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到我家去。”
过了奥马路口,可以看到皇宫后光秃秃的树影,还可以看到泛着白光的乾燥的协和广场,它的上空聚集着浓重的乌云,但还没有下雪。这时,O听到“喀嗒”一声响,接着感到热空气从腿下升起来:斯蒂芬先生打开了车内暖气的开关。
勒内开始一直沿着塞纳河右岸行驶,接着在皇家港转弯驶上左岸:在两岸的石栏之间,河水看上去冻得像石头一般,黑沉沉的,O想起铁矿石也是这种黑沉沉的颜色。她十五岁时最要好的一位朋友就戴过一枚铁矿石的戒指,上面镶着一小簇钻石。她那位女友当时已经三十岁了,可O还是爱上了她。
O希望得到一副那种黑石做成的项链,不镶钻石,造型简单,或许就是一只紧箍着脖子的项圈。然而她情愿用这副黑石项圈,那梦中的黑石,去换他们送给她的项圈吗?──不对,其实那项圈并不是他们送给她的。在O的幻想世界中,又浮现出那过去生活中的一幕,浮现出玛丽安带她去过的那个丑陋的房间,它就临着特比高路。O忆起玛丽安怎样解开了自己那两条学生式的大辫子──是她的辫子,不是玛丽安的──怎样为她脱去衣服,把她放在一张大铁床上,抚爱她时的玛丽安显得多么楚楚动人,她发现人的眼睛竟然真的能像星星那么亮──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闪烁的蓝色星星。
勒内把车停了下来。O没有认出这条小街,只知道它是一条连接大学路和百合路的横街。
斯蒂芬先生的住宅在院落的尽头,占了那座旧式私宅的一侧,所有的房间一间套一间排成一列,最里面的一间最大,也是看上去最为舒适的一间,家具都是用深色的英国红木制成,套着淡黄和灰色的罩子。
“我并不要求你照管壁炉,”斯蒂芬先生对O说,“但是这张沙发是为你准备的,请你坐下,勒内会去煮咖啡。如果我有幸请你听我下面必须对你说的话,我将不胜感谢。”
那张浅色大马士革丝的大沙发安放在壁炉的右边,冲着窗户,从那扇窗户可以看到花园和院落。O脱下皮大衣,把它放在沙发背上,当她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情人和东道主斯蒂芬先生正站在那里,等着她正式接受斯蒂芬先生的邀请。她把皮包放在皮大衣旁边,然后解开手套上的扣子。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学会用别人不易察觉的动作提起裙子,以便能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从而使她忘掉自己在外衣下面是一丝不挂的,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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